從一開始對疫情不太認識,到現在大家普遍都能接受,也試著與之共存。對疫情的擔憂隨著了解的愈多,也逐步趨緩,開始計畫著到國外旅行。
六月的時書專題第 3 彈,邀請到台南人劇團的駐團編導蔡柏璋,人稱蔡柏。有著編劇、演員、藝術總監等多重身份的他,從大學至今,累積了豐富的旅行經驗,甚至在疫情時,也曾到德國旅遊。究竟,編導的旅行長什麼樣呢?
在歐洲疫情延燒的那時,蔡柏人就在德國。談起當初毅然決然出國的勇氣,他認真地看著我回答:「我真的太好奇」。
SARS發生的那年,蔡柏人在美國,身邊接收到的資訊都是「回台灣就會有生命危險啊!」,病情的嚴重性超乎想像。沒想到台灣的朋友卻告訴他,這裡一切都還好,大家還是照常出門。他自此便意識到,資訊的嚴重不對等。
當大家把歐洲疫情講得如此嚴重之時,國外的朋友生活依舊持續運轉,歐洲的狀況會不會也如當年的台灣一般?想親身體會的蔡柏,便毅然決然地出發。
疫情打亂旅行,為自己打造異國感
報名了德國的語言學校,蔡柏就此踏上人生第一趟後疫情旅行。除了滿滿的好奇心,在看似如此大膽的決定下,也因著他對未來沒有太多憧憬的人生觀。
「如果四十歲就會死的話,其實就是現在(XD),那我現在趕快去做一些想做的事啊!」從未被「老了之後該怎麼辦」的問題所困住,在人生的每個當下,蔡柏總是聽從內心的渴望,相信著將自己逼到絕境後,便能再次重生。
談起這趟德國之旅,街上沒什麼人,最愛的劇場、咖啡廳也都沒開。最深刻的回憶,反而是與室友一起被Lockdown 在家,喜愛與人保持距離的蔡柏,被迫體驗與陌生人同住一個空間,以及隨之而來的緊繃關係。
回到台灣後,習慣藉由旅行與世界建立連結的蔡柏,頓時失去了打開感官的能力,他渴望著旅行時所帶來的刺激。那是一種將自己浸泡在未知環境後,五感瞬間被放大,對外界感到無比敏銳的狀態。
在台灣,因著一切過於舒服,就算不想聽,也聽得懂,這種很理所當然的接收,亦或是錯過捷運,就再搭下一班就好的熟悉感,都會造成心境上的習以為常。
於是蔡柏試著與自己玩個遊戲,透過假裝聽不懂身旁人們所使用的語言,製造出與周遭環境的距離感,試圖改變自己看世界的角度,有意識地打開自己的五官。
另一方面,幾乎不在台灣旅行的蔡柏,疫情期間生平第一次到南投旅行。他試著調整自己,找回身處異地時看世界的方式。
以往的蔡柏,習慣於台灣人保持距離,語言上的過度親近容易讓他退避三舍。而這次的南投之旅,有別於一般的民宿旅館,他選擇了一間很棒的自宅咖啡廳。每天就是與老闆天南地北地聊,一下午手沖各式各樣的咖啡。
直到現在,蔡柏與老闆依舊保持聯繫。「這個你喝喝看!」老闆也常常會寄一些他沒有點的豆子讓他嚐嚐。
「當世界無法自由運轉的時候,要自己去稍微運轉一下,
也可以找到相同的樂趣。」
當旅行不再方便,無法依賴異國感創造生活中的刺激,蔡柏從自身開始改變,為自己找到與世界產生連結的新方式。
聽不懂的劇場:隔著一層文化、語言的魅力
身為劇場編導,蔡柏的旅行基本上由看戲與喝咖啡所構成,偶爾也逛逛戲院旁的書店。
一下飛機,優先搜尋的不是住宿,而是今晚要到哪裡看戲、如何到戲院,再來就是找一間適合坐下來發呆的咖啡廳,寫寫東西。
喜歡看戲,沒有什麼特別美麗的原因,「其實我第一個想到的是,我本身是一個很無趣的人,所以我就覺得看戲是很適合我的事情,因為我進去之後,就可以把自己丟到那裡,然後進入某一個情境,我就可以開始幻想。」
在台灣,每天工作都與劇場相關,出國,還會想要一直沈浸在劇院裡嗎?談到旅行中的看戲經驗,蔡柏眼睛一亮,語氣十分興奮地說著:「旅行就很不一樣了,這是一個你本來就很深愛的東西,然後在一個異國文化,隔著一個文化、語言的美感,可以重新以不一樣的視角來欣賞藝術。」
在俄羅斯看劇時,雖然一個字都聽不懂,但語言不同所造成的距離感,反而提供了更多元的解釋與想像空間。在專訪蔡柏的過程中,他不斷地提到「距離感」二字,人與人之間要適時地保持距離,與專業之間亦是如此,適時的離開,反而有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穫。
當劇場專業與旅行真諦,相互牴觸!
「當你與你的專業,距離感很近的時候,就會陷入一個死胡同,你需要再重新把它推開。」
劇場裡的訓練,觀察與編排故事,幾乎成了蔡柏的本能。尤其是在創造角色時,舞台劇十分注重角色的肢體語言、走位設計,站的位置誰先誰後,甚至是誰的頭總是低了一點。
這些細節上的安排,都是讓觀眾嗅到角色個性、關係的線索,並非要透過張牙舞爪的動作才能表達情感。而當動作設計成了一種工作,蔡柏也因此很自然地會去觀察生活中特別的人或行為舉動,思考對方的狀態與下一步的動作。
而當蔡柏將觀察與推測的能力,逐漸打磨地更加敏銳,卻也成了一把雙面刃。
「我發現自己習慣在第一時間幫對方下判斷,這個很危險,也很不公平。」一次在土耳其旅行的經驗,讓反思能力極強的蔡柏意識到自己的問題。
「先入為主,完全與旅行的真諦背道而馳!」
當旅行次數多了、看過的人也多了,腦中自然地建立起一套人類目錄。在土耳其時,一位陌生人開口與蔡柏說話時,蔡柏的腦中瞬間閃過「喔!我知道,他是那一種人。」
腦袋裡目錄的存在,協助蔡柏迅速地判斷眼前的這個人大概會有什麼特性,以及如何與這樣的人相處。但也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——去觀察自己與對方此刻的交流。
自此之後,蔡柏對於自己與外界的互動更有意識,與專業保持距離後,更能靈活地運用,不受限制。
「我一直沒有很喜歡『逃離舒適圈』,我覺得我們是在『無限擴大舒適圈』。」蔡柏輕笑著說。逃離舒適圈後,舒適圈又會變成你的舒適圈,所以這是永遠逃不完的,我們能做的就是繼續擴大自己的世界,才能更開闊地看待人生這段旅程。
察覺自己在旅行時,逐漸建立起的舒適圈——用過去經驗判斷遇見的人,蔡柏練習著在旅途中,調整與人互動的方式,持續擴大自己的舒適圈。
旅行不帶目的,好好咀嚼人生中的挫折
疫情前的兩年,從歐洲到美洲,從南美洲到亞洲,蔡柏瘋狂地在世界各地旅行、工作。這是在作品《天書》發表後的旅行,他努力地與專業拉開距離。
認識蔡柏的讀者都知道,年輕時期的他,多用一種荒誕的方式去處理現實。「因為我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,所以可以大言不慚地去笑它。但長大一點,我才發現從前認為不重要的,其實是很多人生命中沈重的負擔,是很多人生活裡的困境。所以我必須要很認真的看待它。」
《天書》便是在這樣的背景裡創作出來的作品。當蔡柏選擇嚴肅地處理難民議題時,好壞兩極的評價朝他席捲而來,對於年輕時作品場場熱賣的蔡柏來說,是不小的打擊。
「我不相信有突然頓悟這種事情,其實需要花一段時間。」在兩年內他重新咀嚼這次的挫折,遠離了台灣劇場,開始思考創作者與觀眾之間的關係、自己真正想要創作的內容,以及探索不同的表達方法。
在這期間,他對旅行的態度從「逃離台灣」轉變為「不帶任何目的」,就算是「體驗」、「充電」的想法也要拋開。「生活中有目的性的東西已經太多了,我不需要在旅程中,再來一個,那太累了!」
經歷了兩年的沈澱,蔡柏也曾檢討自己,為什麼不再喜歡開玩笑了?為何寫不出好笑的作品了?後來發現,是因為知道了生命的沈重,不敢再隨意對待。從害怕到現在鼓勵自己勇敢一點,才能笑看這個世界的一切。
「所以我現在在朝勇敢一點的路,邁進。」
不停地重新審視自己,擴大自己的舒適圈,便是蔡柏一輩子的旅行。
時書主題企劃:他們眼中的旅行:職業X旅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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