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台灣媒體集中關注香港反送中的同時,世界的其他角落,正發生著更加殘忍、血腥的悲劇。
6月3日,在喀土木廣場示威抗議的蘇丹民眾,遭受軍隊血腥爭壓,超過100多人死亡,700多人受傷,蘇丹當局更直接向鎮守街頭的軍官下令虐待、性侵女人,作為鎮壓的手段之一,光是醫院公布的官方數據就有70多件性侵案。
犯下讓全世界譁然的暴行,臨時軍政府甚至是宣布全國斷網,與世界脫節,外界不知道任何後續,民眾也無法聯絡親人、組織抗議。
蘇丹22歲女記者Alaa Salah,被視為這次反巴席爾政權運動的標誌畫面 / 圖片來源:Twitter: @lana_hago
其實相同的手法在阿拉伯之春也曾被使用,埃及在當時為了阻礙革命的進行,同樣進行為期8天的全國斷網;而今年6月衣索比亞爆發的政變,政府也毫無預警的中斷全國網路。
網路在革命中,到底扮演了何種角色,讓各國都如此懼怕他的威力?
現在,我們從被歷史學家認定在國際關係中,與「蘇聯解體」有同樣重要地位的「阿拉伯之春」,來看近代革命中,社群媒體所帶來的影響。
圖片來源:Sherif9282 via Wikimedia
埃及2011革命
《遙遠的目擊者》這本書,作者安迪·卡文遠在美國,卻如同身歷其境般,完整的與革命者們共同經歷了這阿拉伯之春一切偉大的改變,正是因為-Twitter。
抗議者一手拿著石頭、一手拿著智慧型手機。
從突尼西亞、埃及兩國革命的成功不難發現,Twitter扮演了人民重要的溝通橋樑,他們不但可以在上面組織活動,更能直播現場讓更多人關注,也讓事實被世界看見。
Twitter等社交媒體網路是美國「極為重要的戰略資產」-美國國防部部長羅伯特蓋茲
在看《遙遠的目擊者》書中的埃及篇時,我感受到推文了的威力。曾經在埃及讀書過一年,也拜訪過開羅不少次,當看見那些抗議者發的推文,一幕幕的場景毫無違和的浮現在我的腦海,是比電影還真實的臨場感:
「改革派佔領了自由廣場,一直延伸到埃及博物館,上了十月六日橋與親總統派對峙,親總統派騎上駱駝與馬匹,像騎兵般攻入自由廣場,兩方互相丟擲汽油彈,一片火海、大規模燒傷,還有為了抗命而飲彈自殺的坦克車長,一片血流成河。」
我完全可以想像到當時的樣子。其實在埃及生活,會有一種他們不太惜命的感受。
在台灣蓋房子用鷹架,他們用簡陋的梯子,也沒有防護措施;台灣不能穿越鐵軌,他們可以在鐵軌間賣水果,坐在火車尾的連結上。台灣人覺得危險的事,他們覺得稀鬆平常。
後來生活久了才明白,大概,他們是覺得,只要活下去就好了,其他都是多餘的,畢竟無奈太多,無法改變。
於是當想到平日亂中有序的埃及變得混亂不堪,只吵架少動手的他們開始不要命的打架,有一股不要命但想活下去的他們真的開始玩命般抗爭,可想而知,這是真的被逼到絕路了,已經看不見希望的他們,可能連明天在哪都看不到了。
圖片來源:(MAHMUD HAMS/法新社圖片)
因為了解,所以知道,在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軍人管制的國家,他們走上街頭是多麼的難,在一個這樣腐敗專橫的政府下,他們的成功是這麼的不可置信。
明明一則推文不過短短幾字,寥寥數行,卻能讓閱聽者深深沉浸在當時的情境中無法自拔,足以可見網路的威力,即便相隔千里,甚至革命距今已過8年,一切都歷歷在目。
自從阿拉伯之春開始以來,運用社群媒體,我在遙遠的距離之外報導了半打以上國家的動蕩,所有這些故事,若非有人在現場運用 twitter 做出報導,全部都會消失在歷史的縫隙之中。
這就是社群媒體一個很大的魅力:情緒分享。
在觀看推特的時候,那些直白的話語無可避免的影響到了安迪·卡文,也影響了我們這群讀者,這是一般新聞媒體難以做到的,因為他們必須保持中立,用清晰冷靜的語調報導事件的經過。
他們是旁觀者,而社群媒體,把我們都變成了參與者。
圖片來源: Chris Hondros/Getty Images
社群媒體除了即時外,它還是一個公共的平台,能讓所有的觀眾都變成報導者,動員全社群,加速新聞的傳播。
類似參與性經濟的概念,不懂阿拉伯各地方言的安迪·卡文,每當接觸到第一手新聞,馬上轉發並邀請全世界的網民翻譯,這樣不僅快速,多方比對下也能提高翻譯的正確率。
「幫幫忙,上視訊直播看看,做同步翻譯,拜託!http://bit.ly/mI1sb」
不僅如此,民眾更可以用社群平台組織下一波抗議的時間及地點,揪團走上街頭。
在《遙遠的目擊者》中亦有提到,一位網民在動亂時撿到一名走失的孩童,最後透過推特成功找到孩童的父母;在自由廣場被包圍時,成功逃脫的人利用推特告訴其他民眾最快的路線;這些訊息也是讓老弱婦孺能知道哪裡不該去的提醒。
圖片來源:Amr Abdallah Dalsh/Reuters
然而在新聞快速傳播下,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新聞的正確性。安迪·卡文會藉由自己這些國家的推友,一步步確定接觸對象的報到是否可靠,求對不求快,以避免假新聞的誕生,快速揭穿謠言。
「謠言在推特上滿天飛,軍方已經接管該國,是否為真,可望在電視播放後明朗。」
圖片來源:http://rktermpaperloxh.boyd-oh-boyd.net/social-media-in-arab-spring-vinuzukin7188.html
在《數據獵殺》一書中提及,其實早在阿拉伯之春前,2008年,埃及總統穆巴拉克就曾想過要限制臉書。
因為通過臉書,造成當時不滿薪資過低的工人透過臉書聯絡,進行了全國性的大罷工,毫無防備的埃及政府,即便迅速派出防暴警察,仍比不上網路的速度:人民用臉書做最即時的報導,將所有資訊都公諸於世。
新世代的革命,人人都是報導者,即便不在現場,也如同身歷其境。
蘇丹反巴席爾政權運動
或許阿拉伯之春距今已八年,人們已不太記得當初的情況。然而現在正在發生的蘇丹示威抗議,正是世界應該關注的議題,但台灣的電視新聞卻不曾留一點空間給這被長期戰亂所擾的國家。
從2018年底,蘇丹人民因為急速通膨的物價不滿走上街頭,意圖推翻掌權蘇丹30年的總統巴席爾。他是國際社會通緝10餘年的「戰爭罪犯」,他曾公開庇護恐怖組織蓋達與賓拉登、血腥鎮壓南蘇丹獨立運動、在蘇丹的達佛地區發動40萬人死亡的「種族滅絕」。
然而4個月後,軍人發動政變強迫巴席爾下台,並組成臨時軍政府掌控整個蘇丹。不滿的人民再次走上街頭,然而慣用暴力的軍政府,不顧一切,在6月3號,發動了63喀土木廣場大屠殺,並封殺所有網路,引起世界的關注。
所幸有了社群媒體,這些國家的人民可以為己發聲,而外界的民眾也會呼籲世界關注這個話題。像是換上藍色頭貼聲援被血腥鎮壓的蘇丹人民,引起傳統媒體的關注,進而報導「全世界都在換藍頭貼」,這種從社群網站開始,由下往上,由少數到多數,是新世代新聞另類傳播方式。
Twitter跟Instagram的大頭貼都換成藍色以紀念在63大屠殺中被殺死的男孩及示威者。圖片來源:Mashable India
7月中旬,蘇丹全國斷網37天後陸續恢復網路,然而抗議,還在繼續。
7月5日,軍、民雙方簽署「3年過渡政府協議」,協議組成文人政府。然而殺戮還是不斷的再發生,蘇丹軍政府29日開槍掃射一群抗議的國高中生,造成5名學生死亡,並宣布「從幼稚園開始,全國各級學校即日起『無限期停課』,直到『動亂』平息。」。
中斷全國網路,對於在台灣長大的我們而言可能很難想像,如果今天全台斷網1個小時,可能全部的人民就已經覺得十分不可置信,但對這些第三世界的國家而言,斷網只是他們的一個政治手段,甚至可能因為基礎建設不佳,常常在上演。
對衣索比亞而言,斷網是常有的事,而埃及每天也是不停的在修整網路,訊號斷斷續續也是稀鬆平常。
「Facebook,埃及人民感謝你」(圖片來源:https://www.mounirsamuel.nl/ma-thesis-the-egyptian-revolution-al-jazeera-twitter-and-facebooksocial-media/)
或許是因為習以為常,或許是因為這些貧窮國家無法在現代地球村中占有一席之地,他們的聲音總是很難讓世界關注,就算關注了,可能也僅僅是表達一秒的憐憫,很少有人會為他們講話。而作為全世界老大哥的美國,他做的決定到底為中東世界帶來多少動盪,沒有人敢指責,畢竟這是個利益至上的年代。
這些本來就被世界忽視的聲音,總是經歷千辛萬苦,還是得不到世界的關注,脆弱的網路,是人民的唯一出路。
他們的聲音,到底要吼的多大聲,才能讓世界聽到?
- 遙遠的目擊者:阿拉伯之春紀事
- 作者: 安迪.卡文
- 譯者: 鄧伯宸, 徐大成
- 出版社:立緒